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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“渌水杯”来稿选登】璐妤《熙宁》
发布于2020年07月31日 今日点击量:1 总点击量:2124    加入收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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熙宁




熙宁是个极敏感的女子。



  平日里总像有根弦绷在心上似的,做事小心翼翼,说话也恭恭敬敬,从不麻烦别人。嫁了人之后更是“变本加厉”的谨慎。生怕做错了说错了惹得丈夫不高兴。

  钟安最讨厌的就是她这点。无趣的很,像个木头人一样问一句答一句,便是天要下雨,询问起她来也只回答“大约是的”。又叫她拿雨伞才踱步到廊下去取。

  他起身让下人帮他把呢子大衣套上了。接过雨伞便侧过头对熙宁说:“晚上不回来了。”

  连理由都不用编造,反正她也不会开口去问。

  熙宁绞着帕子在窗边看钟安钻进车子,汽车启动发出沉闷的声响,一会儿便不见了,她这才转身上楼去。

  天晓得她这性子是怎么养的,总是担心会错别人的意,连是否拿雨伞都得斟酌半天,心里想着,怕不是自己自作多情,人家原本是要穿雨衣的。

  她回到房里,随手抹了把床头的薄灰,梳妆台上黄铜镜子里模糊掩映出她的身形,穿了一身暗绿缎子的旗袍,领口的几枚扣子规规矩矩地扣着。

  这绿色有些潮湿了,沾着什么都染绿了。略微移动一步,刚才所占有的空气上就留下个绿迹子。

  她垂下头去,一双瘦弱的肩膀也就跟着垂下去。

  钟安这一周里已经是三次没回家了,她不问,想着怕是工作上的事太忙,也就罢了。

  可她咬了咬下唇,怔楞良久仍觉得不对味。她的敏感便体现出来了,心里不由得向其它方面想去。但她又立马摇了摇头,翡翠坠子也跟着轻晃,喃喃道:“怎么可能呢?钟安不是那样的人。”

  声音低的只有自己才能听见,而后一圈一圈散失在屋子里。

  熙宁出生在一个封建家庭,想来骨子里就带着拘谨,加之家里老爷子从小教育孩子都要谨言慎行,言多必失。大抵祖上有人因此受了灾祸,便从此作为家规一代代往下传。

  但与其说这是一种谨慎,莫不如说就是一种闭塞。

  她就是在这样一个套子里长到十七岁。

  母亲在她很小时还说她呢:“阿宁性子聒噪了些,要不得,要不得。”从那以后就反复教她规矩,叫她少说话,恭敬些。女训,纲常之类更是背了不少。终于才变成这幅性子。

  却是原本就活泼的,硬生生还是被绳子拉“正”了。

这也是宝初同情她的理由了,她第一次见她是在新荣街那件咖啡馆里,地方是她选的,却到头来发现实在不怎么合适。这位宋太太明显过分的拘谨,陷在暗棕色的沙发里,身上那件咖色的马裤衫子便与之区分不开了。


  仿佛她那莹白的脸面,翡翠绿的耳坠子,藕节似的两条胳膊就是堪堪悬在那里的。

  宝初便不由想到了极不好的一个词,觉得不妥,又立马挥之耳后了。

  她端起咖啡来喝了一口,手指上涂了大红的指甲油,在咖啡馆的一片萎靡里仍别有一番风情。

  她穿了件青灰细呢旗袍,松松笼在身上,大襟上有个纽扣没扣上,露出精致白皙的一节锁骨。她一条腿搭在另一条上,斜斜坐着。一头水藻般的头发小巧的盘着,说话的时候,耳边的白玉坠子也跟着晃起来。

  熙宁看着她,便觉得若自己是钟安,喜欢她也是必然的。

  怎么说呢?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种生气,与她坐在一起的话,对比就愈发明显了。

  她又垂下头去,看着面前咖啡里女人面容的倒影。雾气盘旋,氤氲了她的眼睛。

  咖啡,她自然是不常喝的,但钟安爱喝,家里也就时时备着。

  可她喝不来这东西,就好像她也拥有不了钟安的爱情似的。

“自我介绍一下,宋太太,我叫王宝初,去年从英国留学回来,现在是个写小说的自由职业,钟安,是我的责编。”



她顿了顿,又露出一副好看的笑意来,这看在熙宁眼里倒像是嘲讽似的,她不免有些窝火,但说话还是十分和气。



“啊,那真不错,钟安对工作是极认真。”好像是特意强调宝初和他只是工作关系一样。



宝初换了个姿势,不甚在意。



“是啊,前些日子我没按时交稿子,他都跑到我家来催了。你说他这个人啊,真是有趣得紧,工作简直都有些疯魔。”



宝初露出一排细细白白的牙齿,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。



熙宁听了这话,心里愈发不是滋味。



敢情都登堂入室了?



可宋太太明显不是那种会说出刻薄话语的人,即使对方已经抢占了自己的丈夫,她也只是苦涩地笑了笑,勉强应答。



“是嘛,他最近确实忙了些。”



“还不是为了我那个集子的事?跑出版社都好几趟了,还是没把终审定下来。要我说啊,钟安可真是我的大福星,要是没他,我铁定还不知在哪谋划那几篇稿子呢。”



“自然,还是王小姐写得好。”



“宋太太真是客气。”



熙宁眼睛瞅着那杯咖啡,她喝了一小口就觉得真是苦的厉害。



她是趁钟安出差的当才不着痕迹地打听出了王宝初,天知道她花了多大的勇气把她约出来。



但现今谈话却飘忽到了不知哪里,空气也是越来越尴尬,宝初那样活泼的人也有些坐不住,她见熙宁过了很久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,便笑着对她道:“既然宋太太没什么别的事,不如我就先离开了,家里还有些事不能耽搁。我们下次再会吧。”



熙宁也便客客气气地和她道别。



她看着宝初大衣底下露出的那截小腿婀娜地走远了,高跟鞋嗒嗒地一下又一下拨弄着她心上那条弦。



而她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,默默喝完了那杯咖啡。



她的敏感最后还是应验了。



一天傍晚她站在窗户边上,看见钟安从陌生车子里下来,接着又下来位貌美的女子。



路灯在此时恰也亮起来,深口的铁罩子,灯罩里照得一片昏黄。他们就在那里拥抱,亲吻。



她倚着窗户,看了很久,屋里还没开灯,天花板像无底的深沟,隔绝了熙宁与屋子的其他空间。街上硬黄的豆珠般的光一点点从她左脸移到右脸去,她眼睛陷入一片阴影里,渐渐的什么都看不清了。



阴沟里浮起的月,飘忽不定起来。



钟安坐在饭桌上,熙宁也慢慢拉开椅子坐过来,他看了她一眼,没说什么话,熙宁倒是有些如坐针毡,她盯着自己的手指甲,拇指上的月牙不怎么齐整,破坏了整体的美感。



她想了想,叫道:“钟安”。



他这才抬起头看她,他的样貌极好,一双眼睛认真望过来的时候总是吸引人的。



“嗯?”



“……没事,你且吃吧。”钟安觉得她今日奇怪些,但他知道她一贯是有事也不说出来的,便压根也没去问。



  她忽觉得内心十分烦躁,又拿出帕子来绞,仿佛那是她压力的出口一样。

  她到底也问不出口来,与其说是害怕答案,倒不如说是不敢去问的,她便是心里气的厉害,也不加之在别人身上,她的性子把她牢牢束住了,连张口问一句也不能,就好像身后有个夹子把她整个人的弦都夹起来,若是问出一句话,一根弦便如皮筋断了似的。


  熙宁把下唇又咬紧了,松开来时上面有泛白的印记。

她又抬起头来,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结婚证书,边角上是泥金飘带,镶了玻璃框子安静地呆在那,好像里面的两个人也会安静地呆在那一样。



熙宁不免内心悲凉起来,她心里明镜似的,钟安从来也没爱过她,他们之间的婚姻只不过是一场无声的闹剧罢了。独她在台上,一个人演着哑剧,若是碰巧有过客经过,也不过是感知到“怀孕的静默”这句话的真实含义。



她忽然觉得十分糟糕,这一切的一切。但她仍只能是在炉前坐了,痴痴看起炉火来。



雪白的灰里窝着红炭。炭起初是树木,后来死了,现在,身子里通过红隐隐的火,又活过来。然而,活着,就快成灰了。



熙宁在炉前坐了很久,她似是顿悟了自己也像这炭似的。原本生命是再乏味不过,直到嫁给钟安才有了一丝生气,却到头来最终才发现,那一丝生气,也要渐渐熄灭了。



她于是起身又新添了块炭,一豆炉火才重新燃起来。



回廊下的灯被钟安不知何时关了,他走到她身边,说道:“去睡吧。”



在一片黑里,熙宁的眼睛却是亮的跟耳边翡翠坠子一样,她缓缓伸出手来,拉了拉钟安的睡袍带子。



“钟安,鸿禧街那家糕点铺子的梨花酥,你明天下了班能帮我买回来些么?”



他恰在这时点亮了蜡烛,听到这话竟是十分惊诧她会有求于他。



一圈小小的光罩在熙宁身上,显得她越发瘦小起来。她整个人缩在软椅里,暗绿缎子旗袍过分的潮湿,沾着什么都染绿了,所占有的空气上也留下个绿迹子。



钟安这才终于长久凝视她,而后在那一刻,

他方才第一次发觉他妻子的可爱。






作者简介



韩璐瑶,笔名璐妤,蒙古族人,中国海洋大学在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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